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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ews Center一个东西出来了,有人捧,有人骂,全不奇怪,有争议的东西才有价值。苦的是一心参考专家学者意见的读者,有人揄扬上天,有人贬抑入地,还有皮里阳秋,明褒暗贬,搞得人一头雾水,不知孰对孰错。
就一个董桥,柳苏说你一定要看,冯唐说你要少读,都是作家、都是学者,两个力士角力,读者成了中间的绳子。好恶优劣,你只能选一边,精神不好分裂,分裂了就不正常,看还是少看,这是一个问题。幸亏冯唐没说你千万不要看董桥,否则还真为难了,说明冯唐说话比柳苏留余地。现在,至少可以看一点董桥再说。
董桥的文字有清贵之气,在旁人看来,贵气多多少少有点端架子,像绅士的服装,华丽严整,但怎么看都不适合居家。都是吃五谷杂粮,住在和谐天空下,你非摆出一副与众不同的高华气,不是做作是什么。可董桥偏偏几十年如一日,到现在天天埋首古董文玩字画旧书,你越烦他,他架子反而越架越高,叠床架屋,跑到自己的七宝楼台里去了。空架子永远拼不过真把式,一个人的架子能这么久不塌,你得承认他真有点实料在里面了。
当然,一个东西吃多了要不腻不太可能,董桥说文章要不长皱纹,一个女人几十年不长皱纹,朝夕相处你也有审美疲劳。何况董桥的题材愈来愈狭窄,原来还经常轻松俏皮地说几句出人意表的话,时不时幽然深远地暗讽,不着痕迹地讥刺,现在倒不怎么出门了,不去听市廛的叫卖和纷争,安心退到后花园里点一盏青灯。好像红尘众生,全不及他懂得“闲”与“趣”,各个庸人自扰,不得解脱。人生的悲喜歌笑,皆不入法眼,浸入自家庭院里细嗅花香了。董桥欣赏的是明清一代的名士风标,闲适随性,不带人间烟火气。
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身处在大时代中,有无限风光,身负无穷事业,对于脱离时代,转身搜求古旧残梦的人不屑一顾。狄更斯说:“这是最好的时代,这是最坏的时代”,一个时代在每个人身上产生不同的投影,好与坏,隐与显,入仕与致仕,进取和退避,是环境心态共同作用的结果。往深了说,和个人的修养、遭际、性格都有关联。如果大旗在前方挥舞,世人就向着同一个方向狂奔,这个世界未免太无趣了。董桥坚持自己的风格,孤守自己一方天地,你看不惯可以不看。但一个人的文章没有自己的风格,也就没什么阅读的价值。
董桥踏踏实实写了几十年文字,镂金刻玉般雕琢自己的文字,到头来有人批评他雕琢。对了,他就是雕琢,就算你不是明眼人也看得出。一切大家的文字都逃不过雕琢二字,日常口语,清汤还兑水,写出来谁看?张中行说写文章要像听人说话,但张先生的文字平凡中处处见机心,不经剪裁删增,自然而然就变成那副模样,只有上帝做得到。说到底,文章不是日常琐语,说者无心,听者也就充耳不闻。不炼不锤,扔一块大石头给你,我说那是璞玉,卖一个亿,你掏钱吗?不雕不琢,像邻居大妈的闲话,无头无尾,驴拉磨一样,那是文字垃圾。
文字有平实,有精致,有豪宕,有纤巧,那是作者个人风格,好像我喜欢珠圆玉润的身材,你喜欢弱不禁风的体态,各花入各眼,没有高下之别。董桥的文章精致、典雅,丝丝缕缕营造着独有的氛围,像篆香,清清袅袅地飘拂。可惜这香只堪书斋斗室中玩味,放到大荒之内,狂风一吹,味道飘散无踪,比不得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的气势。说这是毛病,也是毛病。西风侠骨,壮怀天下的人,看不惯这种纤巧柔媚,自然用不着读董桥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但一灯如豆,春风骀荡的夜晚,心静若禅,翻一翻董桥又何妨呢。毛泽东通读二十四史,但也钟情《红楼梦》,乱世英雄不一定不屑晓风残月红袖添香。人之可贵,在于人是多种情感杂糅的个体,娇弱女人也做豪语,丈二大汉亦见柔情。读什么书,有个性的因素,也受心境的左右,无一定之规。
在人间处处都被压抑成和谐后,读书总算还有一点点自由。偏偏还有人要放弃这点自由,乖乖交给报纸杂志专家学者来裁度。读不读,读后有什么感想,都要先端详别人的脸色,再下自己的判断。观点都是别人,留给自己的全是零碎丛杂的知识点,到后来决定只读励志书和财经书,原因是我长大了。世人就这么一点点长大了,地铁上听MP3、端着游戏机的比看报纸的多,看报纸八卦新闻的比读书的多,读财经、励志、考试教材的比读文学、哲学的多。凤毛麟角几个还肯读文学书的人,还让书评调弄的晕头转向,何苦呢?
书评没错,捧骂那是人家自己的观点,看书的人都该有自己的观点。好吃不好吃,吃了再说。冯唐说牛肉丸好吃,可我认识一位朋友,天生对牛肉过敏。某次乘飞机,飞机上的盒饭里有牛肉,他不知道,误吃下去,结果面若桃花,泪如雨下,唬得空中小姐方寸大乱,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,后来才知道是牛肉惹得祸。我万万不敢向他推荐牛肉丸,吃什么不吃什么,得他自己选择。
你管我读不读董桥呢